清平乐·狂歌醉舞
狂歌醉舞,俯仰成今古。短发箫箫才几缕,听遍江南春雨。
归来茅屋三间,桃花流水潺潺。莫向窗前种竹,先生要看西山。
赏析
杨基在山西按察使任上,被谗夺职,罚作劳役,卒于贬所。此词即咏江南役所的生活及心态。“狂歌醉舞”,概括词人愤激佯狂,醉中渲泄胸中不平之气的形态。重笔拙笔,大起急起,读者可透视词人裹藏的那个愤怒得庶几疯狂的、骚动不安的灵魂。“俯仰成今古”,狂醉的词人,并未丧失理智,遂惊奇地发现:人生促迫,俯仰之间,今已作古。涵意有三:一说世态炎凉,我前后身世之变,判然两人,恍如隔世;二说历史有惊人相似处,我的遭际,与古往达人君子之际遇并无区别;三写世事沧桑,变幻莫测,倏忽间,后之视今,如今之视古矣。这是词人经受人生大挫折后的哲学感悟,沉郁苍凉,酸楚幽咽。“短发”句,从狂醉的忘我境界回归自我:箫箫白发,因忧愤而脱落,只剩下稀疏几缕。但尽管如此,词人还是习惯了江南的生活,已学会在听雨声中消磨时光。张孝祥《念奴娇·过洞庭》有“短发箫骚襟袖冷”句,亦是受谗获罪,于洞庭月下剖白“肝肺皆冰雪”的清白正洁,词人此处化用于湖成句,似有所托。听遍春雨,系自我排解之辞。因为韦庄所谓“人人尽说江南好”,就好在能“画船听雨眠”。当然,遭贬谪、服工役的词人“听遍春雨”,可能是会失眠的。
过片“归来”作一转折,抒写志趣,展露怀抱。“茅屋三间”,清贫寒陋,却安居若归。淡泊的操守,正是廉洁人格的外化。此“归来”绝非归家返里,而是哲学意趣的归朴返真。人本来自大自然,所以,老庄哲学认为自然是人生的终极归宿,中国古代的隐逸之士。都以与自然的认同为归,这种归属感,正是古代文人对社会、对人生的主观超越。词人既“归”,便得“桃花流水潺潺”之乐。结拍“莫向窗前种竹,先生要看西山”翻出一境。古代高士,以爱竹直节相标榜。《世说新语·任诞》:“王子猷尝暂寄人空宅住,便令种竹。或问暂住何烦尔?王啸咏良久,直指竹曰:‘何可一日无此君’?”又据《世说·简傲》载,王子猷作桓冲车骑将军,桓冲对他说居官久应作些事了。但子猷却答道:西山早晨空气真清爽哩!表明子猷功名事业心淡薄,偏爱西山风景。“莫向”句是王事的反应,“西山”句是王事的正用。词人用此反讽世事浑沌,天所谓名节可言,以能“看西山”视为人生最大乐趣。
这首词粗疏中潜含郁勃昂藏之气,朴实里深蕴参透人生后的感悟,虚处着笔,开阔动荡,幽默豪快,甚见词人性灵怀抱。